第26回 朱家教亡
贾龙跑到城郊，条条阡陌，四通八达，早晨来临，夜间淡淡的薄雾正被初升的太阳驱散。到底选择到哪里去呢？贾龙一时也没有头绪。忽然他听到前面一声喊：“蟊贼休走！放下金米斗！”
只见一员小将提剑迎面而来，后面跟着二名衣着打扮一模一样的人。来人正是董天然和两个青萍剑弟子。贾龙见来了晚饭柯村的人，回身便走，可一回头，更是大吃一惊：朱高纲带着十几个玄衣人从后边追了上来。任你是积年的惯偷，也慌了张，贾龙把金米斗往地上一扔，刺斜里就走。两边疯了似的就来抢那金米斗，由于董天然离得近，所以一个弟子先抢到了那只金米斗，可刚拿到手，却被朱高纲祭起小黄幡来，顷刻神思恍惚，又把金米斗失落在地。一名捕快手快，抢过就往回跑，县令方忠接过来，就把那只金米斗抱在怀里，坐在地上，用手**。
董天然大急，绰剑过来，欲从方忠手上抢过金米斗，可死死地被朱高纲截住。两人旧恨新仇，今天相见分外眼红。斗了二十余合，朱高纲渐渐支持不住了，他又故伎重演，从怀中祭出小黄幡来。
就在他掏小黄幡的那工夫，董天然已经跳出圈外，从方忠手中抢过金米斗就跑。朱高纲见此，忙收了法术，追了上去。一个跑得急，一个追得紧，一个如逃命的狡兔，一个如追食的苍鹰。两人跑过了一道山梁，二道沟渠，忽然董天然停了下来。往前一望，是一道悬崖，悬崖下是万丈碧绿的水潭，没有路了！
得意地望着董天然，朱高纲道：“看你往那里逃？”就祭起了小黄幡，一缕轻烟升了起来。那董天然见不是头，就在悬崖边纵身往下一跳！
朱高纲站在崖壁边，看见悬崖下的水潭泛起了几个泡沫，就平静了。可壁水獝真个命大，又真个是好水性！只一会工夫，那壁水獝董天然就从水中冒出头来，游到岸边，但是朱高纲看见，他身上没有了金米斗。
朱高纲不由得惊叹：“这家伙真是好水性！不光是好水性，还命大！”
只见董天然在岸边围着那水潭转圈子，懊丧地拍打着脑袋。显然他是把那只金米斗弄丢了。可碧龙潭水深千尺，到哪里去找那只金米斗？朱高纲有些懊悔地说：“追得急了，可惜了那只金米斗。”
望着脚下的百丈悬崖，方忠、朱高纲也无可奈何，只得收兵回营。那边，斗木獬董彦杲正带人赶来接应董天然。二人相见，抚掌大笑，意会不用言传。
除去了金米斗这个后患，董彦杲唯一感到不足的是朱高纲没有接触到金米斗，因为在金米斗供在祠堂之前，其实早已经被董彦杲下了慢毒。中毒者在接触金米斗后七个时辰起就会毒发身亡。
话说贾龙见董天然和朱高纲双双赶来，丢下金米斗，没命地跑开，后见没人追来，就远远地躲藏在一块岩石后面观看。一直到争斗结束，才敢现出身来。站起来，伸个懒腰，忽然觉得头有些眩晕。坐下来休息一会，非但没有好转，手脚也不听使唤了。
贾龙是个精细之人，看看自已的指甲也渐渐地发青了。他心里突然恐惧起来：一定是中毒了！那只金米斗肯定有问题！解铃还要系铃人，求生的欲望驱使着他，一步一步挨着，向晚饭柯村走来。走到村口，再也支撑不住，“卟”地倒在了地上。
话说县令方忠回到家中，也渐感不适，先是头痛欲裂，后来也是手脚不听使唤。由于方忠没有武功，朱高纲前来探视时，那方忠也只有出的气，没有进的气了。传来大夫，摇摇头，说是中了不知什么样的剧毒，没法医治了。紧接着，那个第一个抢到金米斗的捕快，也离奇地死去了。
朱高纲知道这是师弟在金米斗上下了毒，在暗中庆幸自己没有碰到金米斗的同时，不觉内心大惧。董彦杲在下毒时，神不知鬼不觉，对手在中毒后，又无法医治，这种下毒的工夫防不胜防，高深莫测。他在想：师弟现在对自己恨之入骨，若他这样对待我自己，虽然现在有黑白双鬼相助，又岂能逃脱？三十六计，走为上计。堂兄朱高煦那儿收罗了许多高人，首先去那儿应该是安全的，其次，去朱高煦那儿，还可以说动他派人前来剿灭董彦杲一伙人，一举两得。所以朱高纲也顾不得县令方忠的后事，当天夜里就和黑白双鬼趁着夜色往益都府方向逃去。
那董天然为何没事，原来，他事先服了解药。这是一个局，董天然所有的一切，都是做给别人看的。那真正的金米斗还被柯太公藏在暗处，没有一个人知道。
在晚饭柯村，董彦杲用解药救醒了贾龙。贾龙醒后，千恩万谢，说：“多蒙义士以德报冤，我贾龙愿意跟随二位哥哥，鞍前马后效劳。”就向二人说了朱高纲欲卸磨杀驴，想加害自己的经过。
董彦杲道：“贤弟不用客气，愚兄也佩服贤弟的手段，那朱高纲阴险毒辣，我们兄弟三人就在仰天山结寨，不要连累这里的百姓了。只是这仰天山还要劳二位守几日，我要去董家村去见离散多年的父母，此刻已是心急如箭了。”
董天然说：“哥哥只管去吧，我们就在这里守好孤星洞，等你回来。”
那董彦杲打点行装，往西进发。一路辛苦，早访得董家村所在。进村时已经很晚了，乡下人节俭，只有偶尔几家掌灯。董彦杲只往掌灯的人家走去，期望求宿一夜。敲门后，只见一位老翁开了门，对董彦杲说：“客人是求宿的吧，请进屋吧。”
董彦杲说：“老丈，请问这是董家村么？我正是来贵村办事的客人，求宿一夜，明日会付银子给你的。”
老翁道：“正是董家村，客人请进吧，只是家中简陋，请多包涵。”
董彦杲坐定，说：“请问老丈，贵村有个叫董振的人吗？”
“老汉正是。”
“你是不是有个儿子叫董彦杲的，小的时候就失散了，是吗？”
“是呀，”老翁鼻子有点酸，说：“我苦命的儿，这么多年来，哭瞎了双眼，想杀了老汉也！”
“你的孩子有什么特征呢？”
“我儿的左额有一块青色的胎记，他小时候，我还常常用手摸它哩。”
董彦杲用手拢起头发，对老翁说：“爹，你看看，是不是这块？”老翁看到董彦杲的左额有一块青色的胎记，不禁呆了，半天才反应过来：“你是谁？你是谁？难道真的是你吗，彦儿？”
“爹爹，真的是我，我终于找到你们了。”说着，跪下来就磕头。
老翁董振喜从天降，险些昏倒，叫道：“老嬷，翠儿，你们快出来，彦儿来了，是彦儿回来了！”一家人欢天喜地，抱着哭成一团。
老媪拉着董彦杲的手，哭道：“儿子啊，这些年你在哪里，一定受了不少苦吧？”
董彦杲道：“儿子没有受苦，相反学成了一身武艺。五岁那年，我被人贩子拐走，幸亏被师父救了下来，教我工夫。后来，师父看到你们四处寻找我，才知道我就是你们的儿子。但他认为我有学武的资质，怕我分心，就没有让我们相认。如今我艺已学成，就来这里认亲来了。”
四人有说不完的话，一直说到下半夜，大家倦了睡去，却忘了吹灯。也就是这一个忘记了吹灯，引了一个人前来送死。
董彦杲没有想到自己此生还有机会见到了爹娘，兴奋得一直睡不着。思前想后，翻来覆去，不能成眠。就到了三更时分，这时忽然听到有人敲门。
董振心想，怪了，这么晚是谁敲门呢？披衣下炕，就去开门。只听见来人说：“老丈，我是行路的客人，晚上迷了路，见有灯光，知道你还没有睡觉，所以过来求住一宿，不知你是否方便——”
那老翁今天高兴，也不管来人是谁，就满口答应，开门放那人进来。炕上董彦杲听得真切，来人正是朱高纲。朱高纲比董彦杲先走几个时辰，为何比他晚到董家村呢？原来，朱高纲走到半路，碰到青龙会来人通知黑白双鬼回去，三人分别时就在酒馆中喝了一场分别酒，故而耽搁了一段行程。
朱高纲进得门来，从衣搭中摸出一锭大银来，对老翁董振说：“老丈，烦你给我弄些酒菜来，这鬼地方，几十里都没有人烟，饿杀人也。”
“好的，老汉这就去准备，只是这深更半夜的，只能弄些家常便饭，客官包涵点。出外的人谁没有个为难的时候，故此银两是断不敢拿的。”说完就走到厨房里，喊起老嬷嬷，两人架柴烧火。这边董彦杲已悄悄起身，隐在门影里。不一会，饭菜已经完备，董振老汉喊醒翠玉：“翠玉，快起来，把饭菜端给客人吃。”
翠玉睡得正酣，咬着牙从被窝中爬起，嘴里嘟嘟哝哝的，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，很不情愿地端着碗，准备送给堂中坐着的客人。忽然好像有一丝灰飘过来，眯了眼睛，翠玉把碗放在灶头上，把眼揉了揉，重新端起饭菜，走出厨房。
朱高纲正坐在堂中喝茶，哼着小曲。猛然见到翠玉端着碗过来，顿觉眼睛一亮。想不到这深山之中，竟有这样美貌的姑娘，那朱高纲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翠玉，竟然忘记了接住饭碗。翠玉把饭菜放在桌上，正准备离开，手被朱高纲一把攥住，说：“小娘子，光有饭菜多无趣，再来一壶酒吧。”
翠玉用力甩开朱高纲的手，说了声：“客人放尊重些。”就去拿酒。朱高纲一面吃饭，一面说“小娘子，有最好的酒尽管拿过来，我有的是银子。”翠玉也不作声，拿来了一壶酒放在他面前。朱高纲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大口，说：“想不到这穷乡僻壤里，酒酿得倒是上乘，人长得也是上品，我老朱恁地这样有福气，这深夜还有此艳遇--------哈哈。”翠玉也不理会，默不作声地往房里走。
朱高纲长剑一挡：“小娘子别走，这样好的饭菜，这样好的酒，没有你这样美的小娘子陪着，那有什么趣味？过来，陪爷喝一盅，爷自有奖赏。”
翠玉有些着恼，说：“我爹爹好意请你吃饭，你却如此放肆，真是不知好歹！吵醒了我哥哥，不是好玩的，客人还是放尊重点吧。”
朱高纲站起来，把翠玉一把搂抱过来，说：“哟，你还有哥哥，我好怕哟，快叫他起来，也教我认识一下小舅子。”
翠玉气急了，劈脸一个大耳括子。那朱高纲嘻皮赖脸地笑道：“打得好，打得好。”喝了一口酒，伸脸对翠玉道：“美人，再打，再打！”
听到前屋里有此响动，在灶台收拾碗筷的董翁点着蜡烛，来到前屋看个究竟。一见此景，气得破口大骂。抄起一把破铁锹，就要来打朱高纲。看看铁锹就要打中时，那朱高纲用长剑轻轻一拨，铁锹就脱手，被拨去一丈多远。
“老不死的，你还想来送死么？”朱高纲见老翁骂个不停，厌烦地把剑一掷，那剑夹着一阵风飞向董振老人。说时迟，那时快，只见长剑快要接近老人胸脯时，却掉转了方向，飞向朱高纲而来。
朱高纲大惊，知道遇到了高手。避开剑锋，那剑嗖地一声插进了墙中，剑柄还在晃荡。朱高纲起身欲走，那里还走得动？两腿如同灌了铅块，十分沉重。手也软绵绵地，没有了力气。他知道中毒了，心一下子凉了下来。这时，只见董彦杲从老翁身后走了出来，双眼似乎冒着火花。
“师弟，你怎么在这里？”朱高纲颤抖着双腿。
董彦杲咬牙切齿道：“恶贼，你屡犯罪恶，欺师灭祖，就是个人渣，我今天要为师报仇，手刃了你这个贼人！”
此时的朱高纲眼珠一转，就想出了脱身之计，他一把捏住翠玉的喉咙，说，“你不要上前，你再走一步，我就先捏碎她的喉咙。”
见董彦杲迟疑了一下，朱高纲知道他已经掌握了主动，即使不是主动，也打了个手平。于是他厉声说：“董彦杲，她是你妹妹吧？你要是想让她活下去，你就快把解药拿来，不然只是一会儿工夫，你就见不到她了。”
董彦杲说：“你先放了她，我就给你解药。”
“既然你不听我的话，我死还有个美女陪伴，哈哈，此生足矣！我数五下，你若不从，我就和她同归于尽！”
“好，你不用数五下，我这就把解药给你。”董彦杲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瓷瓶和一只暗镖，他嗖地把瓷瓶丢了过去，在那朱高纲伸出左手来接的同时，一只飞镖在黑暗中击中了朱高纲的右手，痛得他呀地一声，松开了翠玉喉咙。几乎在同一刻，一道鞭影刷地裹住翠玉，使她脱离了朱高纲的控制。这几乎是刹那间的事，董彦杲一气呵成地完成了。
这一下朱高纲没有了底牌，他彻底地傻了，跪在地上求饶：“看在你我师兄弟一场的份上，师弟，你就饶我这一回吧。”
董彦杲厉声喝道：“恶贼！我们早已不是什么师兄弟了，你这厮干尽了伤天害理的事情，留着你，只会是个祸害。”从墙上拨出剑来，说了声：“去死吧，”一手抓住朱高纲的头发，一手割下他的头颅，放入一只布袋中。顺手把尸首放到后山掩埋了，冲洗掉血迹。天快亮时，董彦杲对着董振和老媪磕了三个响头，说：“爹娘大人，请恕孩儿不孝，今日万不得已才杀了这个贼人，我要带着他的头颅去祭奠我的师父，就此告别了，请爹娘珍重。”又对翠玉说：“妹妹多保重，如果有事，可来仰天山孤星洞找我。”说完，趁着夜色，大踏步往仰天山而来。
那老翁老嬷吓着战战兢兢，和翠玉一起流着泪送董彦杲到了村口。老嬷边哭边说：“好歹一家人刚刚聚齐，还没有一块儿过上一夜，又要分离。天啊，恁地就遇到这种事，儿子，前程凶险，你要照顾好自己。”董彦杲说：“爹娘莫恼，这个贼子，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。不要为这事惊慌，也不要担心我，儿子自有道理。”
走了一天，到了晚上，董彦杲就到了仰天山，那董天然和贾成迎了下来，问：“哥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，找到了令尊大人了么？”
董彦杲也不做声，闷着头走上山来。在孤星洞里坐定后，他对着师父的座位跪拜了一回，再起身打开袋口，直碌碌滚出一个人头来。
大家一看，认得那头颅就是朱高纲的。董天然大喜：“哥哥在哪里杀了那恶贼的？”董彦杲就把董家村寻父，夜遇朱高纲的事说给他们听。众人听了，都叹道：“那有这么巧的事？敢是那些冤魂引他到你家，好让你杀了他。”
董天然也跪倒在地，对着天空祷告道：“师父，今天我大哥为你报仇了，现在贼子朱高纲的头颅就在你的灵位前面，你要是有灵的话，就请安息吧。”
